洛阳城的夜雾裹着伊河的水汽,将秦琼府邸的飞檐斗拱洇得朦胧。徐茂公执玉诏的手掌沁出薄汗,烛火在诏书上的盘龙纹间跳跃,映得"敕"字朱红如血。
"山西竟已糜烂至此?"秦琼抚着长髯的手指微微发颤,案头青铜灯盏里的灯芯突然爆出个灯花,在寂静中炸响。程咬金将酒碗重重掼在青砖地上,碎瓷溅起的声响惊得檐下宿鸟扑棱棱乱飞:"那黑炭头尉迟恭是哪路毛神?敢在咱大唐地界撒野!"
牛进达起身推开雕花窗棂,凉风卷着更鼓声灌进堂内。远处洛河上的画舫还飘来丝竹声,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。"四哥有所不知,"他望着天上半轮残月,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,"那尉迟恭使的水磨竹节钢鞭重八十斤,前日在介休关,竟将咱们守将的虎头湛金枪生生砸成废铁。"
罗士信突然攥紧腰间佩刀,少年人特有的虎虎生气在眼底翻涌:"三哥,咱们何时动身?我倒要会会这黑炭头,看是他的鞭硬,还是我的槊利!"话音未落,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亲随捧着密函疾步而入。
徐茂公展开密函的瞬间,脸色骤变。烛火摇曳中,他的声音仿佛裹着层寒冰:"齐王兵败柏壁关时,竟纵兵劫掠百姓,致使二十里内十室九空。陛下盛怒之下,本要军法处置,是秦王殿下在太极殿前长跪三个时辰......"说到此处,他喉头滚动,"如今秦王为保齐王性命,自愿立下军令状——若三月内不能收复失地,愿与齐王同罪。"
屋内死寂如坟。程咬金的腮帮子突突直跳,突然抄起墙上的宣花斧,在青石地砖上重重一剁:"二哥!咱这就收拾行囊,明日鸡鸣便启程!"秦琼却抬手拦住,目光如炬望向徐茂公:"三弟,陛下可还有其他旨意?"
"自然。"徐茂公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绸,"陛下特命秦二哥为前部先锋,程四爷为副将,牛六爷督运粮草。至于罗兄弟......"他看向跃跃欲试的罗士信,"陛下闻你在潼关之战单骑破阵,特旨加封虎牙郎将,随本军师参赞军机。"
更鼓敲过三更,众人散去后,秦琼独坐在书房。案头摆着秦王李世民亲书的密信,墨迹未干:"叔宝兄,敬德之勇,世民素闻。然其忠肝义胆,或可收服。此战非止为收复失地,更为天下求一良将......"窗外夜风掠过屋檐,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,恍惚间,他仿佛又看见当年在临潼山,那个单枪匹马救驾的少年秦王。
次日卯时,洛阳城头的号角撕破晨雾。徐茂公望着校场上旌旗如林,心中暗自思忖:这一路西行,既要面对宋金刚的十万大军,又要提防王世充在背后掣肘。更要紧的是,如何让那傲如苍鹰的尉迟恭,甘愿放下金鞭归降大唐?
而此刻的晋阳城外,尉迟恭正立在寒风中擦拭金鞭。月光落在鞭身的饕餮纹上,泛着森冷的光。他身后,定阳军的营火连成一片,宛如一条蜿蜒的赤蛇,将黑夜撕出狰狞的伤口。更远处,传来百姓逃亡的哭喊声,在寂静的夜空里久久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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