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2 亲口吐诉的真相

艾瑞莉娅小童鞋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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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停了一下,咬了咬嘴唇,隐去地名,告诉庄言:“我第一次看到米迦勒大人,是在无畏方舟上苏醒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无畏方舟?”庄言疑惑重复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方舟是米迦勒大人的神力之源,她利用方舟的威能,赋予了战姬力量和灵魂。”黎塞留低头捧心,闭上眼睛,虔诚敬畏地回忆:“我还记得我湿漉漉地跌出玻璃皿时,连路都不会走,是米迦勒大人扶住了我,撩开粘在我脸上的金发,轻轻呼唤我的名字,黎塞留。”

    庄言喃喃:“我的妈呀。”他呆了一下,凑近去问:“方舟里长什么样?是否只有米迦勒一个人?米迦勒长什么样?”

    黎塞留瞧着他摇头:“不能说,不能说,还是不能说。”

    庄言恼火道:“你再吊我胃口,这个芒果我也不给你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黎塞留急了,捶床耍赖道:“你这个骗子,不准耍赖,我要吃!”

    庄言循循善诱:“我不问米迦勒,也不问方舟。当时只有米迦勒一个人吗?是不是二人世界?告诉我就不逗你了。”

    黎塞留上钩,咬唇怒视了他一会儿,挡不住诱惑,低头皱眉细想起来。少顷才嘟囔道:“有另一个女人。她的黑头发湿漉漉的垂到脚跟,浅蓝镶白的衣装,精致得像制服,却贴身得像泳衣。她远远倚在门边,一动不动,若不是她说了话,我一定察觉不到她——我俯身咳出肺里的营养液时,隐约听见她说了一句话,现在还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她说了什么?”庄言不放过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黎塞留直起腰,别过脸,一脸惟妙惟肖的轻蔑,娇嗔哼道:“就这?”

    “就这?”

    “恩。就这。”黎塞留表演完毕,认真点头,“那是我听到的第一句话,当时不明白,却牢牢记住了。稍后米迦勒大人擦净我的身体,我喝下流体食物,将我扶进休眠舱,完成初始化。”

    “初始化?”庄言觉得脑袋要炸开了。

    “恩。”黎塞留噤若寒蝉地哆嗦了一下,低头埋在双膝里,举起被子裹住肩:“然后她离开了,三天。整整三天,我都在头疼欲裂地忍受初始化的副作用。三天后,米迦勒大人打开冬眠舱时,苏醒过来的我扑出舱外就吐了一地。”

    “初始化?!”庄言难以置信地重复。他有点跟不上进度,他的思路像蛛丝,挂在这三个字上扯不脱了。

    “初始化是将杜撰的记忆植入信息处理中枢的过程。”黎塞留的鹅蛋脸埋在膝间被子里,被子滑落双肩也没去提,单薄的病号服在温室里瑟瑟发抖:“黎塞留。战列舰。番号。国籍。我信誓旦旦坚信的记忆,都是在初始化的过程中植入的。只需要在初始化以后,将我的记忆重新分区、加密,我就会忘却苏醒的事情,忘记方舟,忘记米迦勒大人,牢记她需要我牢记的,恪守她希望我恪守的,然后全心全意投入到一段虚构的人生里去。”

    庄言诧异震惊,正在绞尽脑汁思考米迦勒的手段、目的时,目光飘到黎塞留身上,蓦然看清楚她肩膀哆嗦得厉害,突然从走神中惊醒,意识到黎塞留不是冷,而是在哭。

    黎塞留无声伏在双膝上,俏脸隔着被子埋进手心,纹丝不动,哭得一点声息都没有,唯有削肩微颤,可见端倪。庄言张着嘴巴发呆时,咀嚼体会她的话,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。

    活人突然察觉自己只是人偶;记忆来自业余作家蹩脚的杜撰;全力奋斗坚守的人生,到头来竟是一泡虚影;原来自己从头到尾,只是在完成一段工具人生。黎塞留重提旧事,仿佛意外揭开了快好的痂,眼泪竟不打招呼说来就来。

    庄言的手在半空悬了一秒。他想起若非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,黎塞留不必旧事重提,说到头,竟是姑娘在哄他,才想起不堪回首、快忘干净的旧伤。

    他的手颤颤落在黎塞留哆嗦着的香肩上:“你,你别哭了,抬头擦擦脸。”一面说一面去抬她的额。

    黎塞留扭肩呜咽道:“不抬头。不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庄言说:“别哭了,芒果剥好了。”

    黎塞留泪水涟涟地抬头,反手将军大衣扯到肩上,睫毛挂着水珠眨了眨,撅嘴说:“给我。”目光与发呆的庄言碰了一下,双眸被泪水洗得烟雨朦胧,微红的眼眶狼狈得可爱。

    庄言将剥好的芒果给她。黎塞留垂目一瞧,一边打嗝似的抽泣,一边讲究地扯了张湿巾擦净手,然后捧着芒果低头轻咬。低头吃芒果时,睫毛上的泪珠摇摇欲坠,泪水朦胧的双眼闪闪反光,红唇轻啃,一边哭的死去活来,一边吃得专心致志,把庄言看得目瞪口呆,才知道女人的喜怒哀乐原来可以两不耽误,傻在那儿吞口水。

    黎塞留脸早红了,樱唇也有了血色,吃了两口芒果,甜甜吞下,才想起庄言来,扭头幽幽瞧他道:“丢人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,怎么办?”

    庄言怕她要灭口,举起右手庄严地说:“保证不宣传,烂在肚子里。”

    黎塞留什么都信,渐渐不哭了,偶尔一抽,捧着芒果谢他:“好,谢谢你哦。”小口咬着芒果,热带水果的多汁沁甜给她幸福的幻觉,于是打起精神问:“你还要听吗?”

    庄言怕她勉强说下去又该哭了,连忙摇头,拿纸巾擦手,说:“那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,别说了。也许我不该问,让你平静的心又起涟漪了。”

    黎塞留嘟囔:“是的,怪你。本来都忘的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庄言强行转移话题:“那么米迦勒大人创造战姬的目的是什么?”

    黎塞留看了一眼摄像头,庄言秒懂。这个问题已经越界太深,连沉默者都不知道答案——可能连国务枢密院都不知道答案。

    他本能地察觉到,米迦勒和共和国的关系不仅微妙,甚至脆薄。首先她对人类彻底不信任,却和共和国保持了如丝若缕的关系,证明她已走投无路,才故意为之。而黎塞留作为米迦勒的信使,在共和国内部享有堪比掌上明珠的礼遇,甚至初来乍到便拥有临机决断权,可以联合沉默者直接罢黜尉诩。可见共和国的态度已经直追秦始皇寻道、汉武帝求仙,恨不得倾国相交。

    在这种前提下,黎塞留始终对沉默者有所保留,证明这同盟关系脆如泡沫。

    想通这些,庄言便住口不问,拿纸巾替黎塞留揩拭泪痕,随口问道:“你口中的‘启示’,是否指的是解锁记忆的过程?”

    黎塞留闭目抬头,让他方便替自己揩净脸庞,然后睁眼瞧他说:“是啊。接受启示以后,欢喜的难过的记忆不由分说接踵而至。刹那明白自己的用途,让人难以承受。并且解锁加密区以后,会同时激活编写在加密区里的三大定律,像坚不可摧的三条本能,强迫我去遵守。这是个艰辛的过程,其他人未必受得了。”